第25章 纸老虎
药里有鬼,侍女也有鬼,元煊本以为这都是皇帝授意的,反正约莫是慢毒,一时不会死,喝那么一两次也无所谓。
谁知她回京后,太后叫太医给她探脉,却没说药的事儿,到让元煊怀疑起是不是里头也有太后的主意,这倒叫她一时不能妄动,时常在人前喝起那药来。
皇帝和太后两党派分得清楚,朝堂上都势同水火,皇帝和太后却不能这么算,儿子和阿母实实在在是一体的,皇帝下的令十有八九都是和太后商量好的。
她心里清楚,若她是太后,也不会放心一个声势差点逼过皇帝和太后的储君,哪怕她名不正言不顺,用药拿捏,用得放心,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横死了。
谁都不想她好过,她也不想叫这些人好过,太后和皇帝,一个都逃不开。
今日在佛堂前那一剑,额角青筋被吵得一跳,她就厌了。
对着这群硕鼠,杀了也算了,也在侯官面前立了威。
先前一个个还当她是个寻常富贵公主,不叫她进地牢,今日见了血光,各个跟冬天树上哆嗦的雀儿一般,不敢再吭声了。
她浑浑噩噩眯了一会儿,脑子里从药想到朝局,也没彻底睡着,等天光熹微就爬了起来,将手上一沓供状和改了的借贷契券以拢,赶着朝臣之前进宫去了。
太后还没起,披了衣服叫床上的人滚去了偏殿,隔着帐子喊了一句元煊的小名儿。
“灯奴儿,处理干净了?”
前头一句还带着长辈的亲昵,后一句就是上位者的询问。
这称呼许久未有,那时候小儿夜哭不能止,太后抱了她在佛堂前,灯火煌煌,在燃灯佛前唤道“灯奴儿,莫要哭了。”
元煊真不哭了,隔日太后给她取名为煊,取日光赫赫之意。
只可惜许给了过去佛,她也不必做现世奴。
“一应证据都存在我这里,祖母可要看?”元煊隔着锦帐应了一声。
“不必了,叫严伯安去颁布诏令便是。”
元煊点了头,转头出了殿,吩咐旁人,“给我做一碗酪奴来,一夜没睡,没力气得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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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:酪奴:北魏人好奶酪戏称茶为酪奴。
戳心
穆望也几乎一夜没睡,到了朝会上,便将奏议拿了出来。
满堂寂静之中,只有他一人的铿锵陈词。
待将事情说完,皇帝果然大怒,“子彰,这事儿事民生社稷,若真有僧人这般不规矩,必得查办,这事儿,就着你彻查……”
“臣有本启奏。”严伯安站了出来,公鸡一般昂扬开了嗓。
还好昨儿来了信,要不他们一党就当真一点音信不知了。
“陛下,太后听闻今岁大旱,百姓因僧祇粟偿还不上,流离失所,乃昭玄寺僧官失职,下诏,革静观都维那一职,辟灵远和尚为都维那,着,尚书崔耀检有僧祇粟处……”
穆望脑子一嗡,如同从滚热的暖房里被扔进数九寒天,一个激灵,看向了上首的皇帝。
皇帝脸色也不好,看着手头拟好的诏书,发觉那拟定的条例,尤其僧祇粟充抵军需一事的确完备,也合了他的心意,犹豫片刻,冷着脸,取了国玺,盖了章。
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,穆望刚要落到手里的彻查之权,就这么被一章子敲走了。
他站在原地,不禁看向自己的祖父平原王,却见平原王只是微不可察摇了摇头。
穆望心头一梗,咬牙忍到了下朝。
门下省的几个侍中都没说话,本来这事儿能顺势奏请延缓大兴土木建造佛寺,以备军需,现如今太后发话责令查了,他们就挨不着边儿了。
本以为是个线头,谁知道太后居然早有觉察,给一刀断开了。
筹谋了半个月,这叫什么事儿。
虽说看着上去管事的那两个都不是太后一党,可到底也没机会将火烧到他们身上。
满朝大臣里,皇帝亲信不高兴,太后党羽也不高兴,元煊就高兴了。
崔尚书从旨意里琢磨出味儿来,这事儿绝对有延盛的手笔,不然城阳王决计不可能叫僧祇粟作为战时军备,给如今的讨北大都督广阳王帮一手。
他又要叹又要笑,议事结束后对上广阳王那脸上藏不住的舒坦,彼此笑了笑。
广阳王心头松快,回府跟万无禁一说,万无禁心里头有了数。
“今日所有皇家寺庙都闭门谢客了。”冬日里他也非要拿一把扇子,广阳王见他扇风就一哆嗦,往旁边坐了。
只怕那佛堂里头的血都擦不净。
“能不闭门谢客嘛,那太后都下……”广阳王收了声,看向了万无禁,“思谨?你的意思是?”
“殿下昨日还跟长公主抱怨过,回来跟我后悔,不该找她说。”万无禁笑了笑,“她不是许了您,不必担忧军粮吗?”
元潜抽了口气,“那佛寺……”
“该死的都死了,不该留的都留不下。”万无禁揣度了一番